72万卢布等于多少人民币
72万卢布等于多少人民币1俄罗斯卢布=0.0871人民币720000俄罗斯卢布=720000*0.0871=62745.0916人民币
被骗400万?不能私下换汇说多少遍你才听! - 哔哩哔哩
本来小编今天要发另外一篇文章,但是突然发现朋友圈被这条消息刷了屏。
提醒各位:近期千万不要微信换汇,因为骗子手段更加高明了,他们或许前期和你老老实实换汇,一旦博取到你的信任后,便会试图让你换更多的钱。认真,你就要被骗了!
所以,留学生的你为什么又被骗?是因为没有关注我没有看到以前我苦口婆心的文章嘛!
作为一枚留学生,大家或多或少都经历过需要¥⇋卢布的情况,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发个朋友圈或者在群里问问谁可以帮忙换...
微信群换汇不合法而且风险很大,大家经常可以看到类似因为换汇被骗被抢的新闻,轻则赔钱伤感情重则伤身!答应我,请合法换汇!!!
因为这不光关系到自身利益,一旦搞不好还会牵扯到犯罪。
私人换汇的隐患在于无法保证对方资金来源单位合法性。所以你再这么任性私下换汇的话,可能就会被怀疑是在洗钱了!
现在的犯罪分子非常善于钻法律的漏洞,为了更方便的洗钱,他们便打着私人换汇便捷、便宜的旗号,把黑手伸向了警惕心较弱的留学生群体。
他们甚至常常会通过发布招工需求、“简单便捷”的朋友圈换汇信息来寻找下手目标。
为了让大家能够充分提高警惕,充分了解什么是非法买卖外汇和有哪些后果,下面这些小知识点一定要认真看!
关于非法买卖外汇,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之前发布的两则通知中有详细解释。
以下三种都属于非法买卖外汇的范畴:
倒买倒卖外汇,是指不法分子在国内外汇黑市进行低买高卖,从中赚取汇率差价。此类钱庄俗称为“换汇黄牛”。
变相买卖外汇,是指在形式上进行的不是人民币和外汇之间的直接买卖,而采取以外汇偿还人民币或以人民币偿还外汇、以外汇和人民币互换实现货币价值转换的行为。
资金跨国(境)兑付是一种典型的变相买卖外汇行为。跨国(境)兑付型地下钱庄,不法分子与境外人员、企业、机构相勾结,或利用开立在境外的银行账户,协助他人进行跨境汇款、转移资金活动。
这类地下钱庄又被称为跨国(境)兑付型地下钱庄,即资金在境内外实行单向循环,没有发生物理流动,通常以对账的形式来实现“两地平衡”。
现在多数地下钱庄的主要业务是资金跨国(境)兑付,导致巨额资本外流,社会危害性巨大,属重点打击对象。
其中,第二种变相买卖外汇就是很多留学生都会误入的、最常见的“陷阱”!
如果朋友圈或者微信群里有人说他要回国了,手里还有xxx卢布,不想去银行走复杂的手续,想直接兑换成等额人民币,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急需把手里的人民币兑换成卢布,这种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
关于量刑定罪,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通知中有详细说明,内容如下:
非法从事资金支付结算业务或者非法买卖外汇,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认定为非法经营行为“情节严重”:
非法经营数额在二百五十万元以上,或者违法所得数额在五万元以上,且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认定为非法经营行为“情节严重”:
(一)曾因非法从事资金支付结算业务或者非法买卖外汇犯罪行为受过刑事追究的;
(二)二年内因非法从事资金支付结算业务或者非法买卖外汇违法行为受过行政处罚的;
(三)拒不交代涉案资金去向或者拒不配合追缴工作,致使赃款无法追缴的;
非法从事资金支付结算业务或者非法买卖外汇,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认定为非法经营行为“情节特别严重”:
非法经营数额在一千二百五十万元以上,或者违法所得数额在二十五万元以上,且具有上一条四种情形之一的,可以认定为非法经营行为“情节特别严重”。
如果说还对海外私人换汇存有侥幸心理,那看着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布的细则标准,应该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了。
之前就曾有留学生因好心帮人换汇而被捕入狱的新闻曝出来过。
一名中国留学生在加入各种换汇群之后,除了自己享受便利,还经常作为中间人,帮忙拉新客。
那些银行换汇已达上限,或者不想办理复杂手续的海外留学生,就是最适合拉入群的新客。
在一笔笔的换汇交易中,留学生需要从自己的国外账户取钱存入换汇人账户,或者直接转账给换汇人。
这些换汇人的账户遍布各地,次数多了,异常的资金往来就引起了银行和警方的注意,并且还因被怀疑洗黑钱而被逮捕。
尽管之后被释放出狱,但是留学生涯中的这一个污点,怕是一辈子都很难抹去了...
国外类似的新闻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但是总有人不停地在钻法律漏洞,利用警惕心较弱的青少年、学生等群体。
去年,央视便曝光了一则新闻:
9名俄罗斯的留学生在莫斯科被诈骗之后报警,警方让留学生回国报案。于是,留学生求助中国大使馆,大使馆通知其国内亲属进行报警。
在各方努力下,警方第一时间赶到银行调取了监控,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就是李某,是温州金融学院的一名在校学生。第二天,在温州金融学院的配合下,警方将李某抓获。经查,李某通过一名在俄罗斯留学的同学,加入了很多留学生群。
后,李某在群里发布了大量可疑帮助换汇的信息,为了得到留学生的信任,也先期做成了3笔换汇生意。9月初,李某觉得时机成熟,决定实施诈骗。
特别再次提醒大家,异国他乡骗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打着同胞名义的家乡人!换汇切莫大意!
在这次新闻事件中也提到李某的一位同学,明知李某犯罪,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因为李某的请求不好拒绝,于是答应帮他收取赃款,形成了共同犯罪。
警方说,虽然他的同学因为目前在境外留学期间,暂时无法接触到,但是正常的法律手续我们已经经过法制部门审批并完善。
就等他的同学从俄罗斯留学回来,然后接受法律的制裁。
对于那些好心帮助他人换汇或者想以此谋利的小伙伴们来说,别再抱着侥幸心理了,天上也从没有掉馅饼的事。
千万不要因为私人换汇一时爽,就拿自己的学业、人生做赌注。
而我们面对犯罪分子的猖獗,能做的就是时刻保持清醒,怀有警惕之心。
希望所有需要换汇的小伙伴,都能够合理合法的换汇,走正规渠道!
一万一千公里铁路线上的爱恨情仇(上) - 知乎
作者:何本樱
作者有意使用任何真实存在的人物、团体、场所、事件的,是指真实存在的人物、团体、场所、事件。
作者无意使用任何真实存在的人物、团体、场所、事件的,则与任何真实存在的人物、团体、场所、事件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从中国青岛到比利时安特卫普的铁路,全长一万一千四百四十六公里。
跨越千山万水的铁路旅行终结之际,她却突然面临牢狱之灾。
刚过花甲之年的何亚明愣愣的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儿。
“爸爸,你看好多人都这么去过了!先到莫斯科,再去西欧,有去德国的,有去西班牙的,还有去意大利的!”
“这……”何亚明对女儿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措手不及。
“看,爸爸,这是去年网上的游记,蓝天白云下的贝加尔湖,超级超级好看。我真的想去看看嘛!”
何亚明挠着已经花白的头发,凑上去看着女儿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他眼前的女孩叫何本枫,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九日,出生在一个枫叶璀璨的日子里,现在还不满十九岁。
她出生那年,何亚明已经四十二岁,她是他的第二个女儿。
“可是,小枫,这是你第一次出国啊。”何亚明皱着眉头轻声说。他看着脸庞略带点婴儿肥的二女儿,她着急的脸蛋红扑扑的。
他和大女儿的长相最起码有七八分相似。但是,与多愁善感、心思缜密的大女儿不同,何本枫总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性格。
大女儿叫何本樱,一九八三年四月二十六日,出生在一个樱花烂漫的日子里。
何本樱十四岁那年,何亚明一时的痴情,抛弃了结发妻子,也和大女儿渐行渐远。
天道好轮回,当他渐渐老去的时候,何本枫十岁那年,第二个妻子,也就是何本枫的母亲,讹走他一笔钱之后,与他分道扬镳,另寻新欢。
“可我已经一个人坐火车去过国内好多地方了!”何本枫看着托着下巴沉思着的父亲,又叫起来,“而且,从中国到莫斯科,再从莫斯科到西欧,网上各种经验贴可详细了,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好爸爸,答应我吧!”
何亚明看着何本枫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一边看,一边有些生涩的按着翻页键。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然而,他在电脑键盘前还是一个二指禅,在公司里,连在电脑上写一篇比较长的文章都很困难,只能在纸上用一手漂亮的楷书手写草稿后,交由秘书输入电脑。
二女儿要出国留学,也开始独立闯荡一片新天地了吧。
一年前,也就是二〇一七年夏天,何本枫从青岛二中高中毕业。她偏科太厉害,英语根本不复习就一百四十九分,数学大题小题也都十拿九稳,一百四十五分,这都是冲击985的高分,然而她语文八十九分、文综一百六十一分,双双不及格,但和模拟考试比起来,这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倒不能怪她选文科选错了,理科的物理、化学她更是不开窍,会考物理她靠着补考才勉强及格。最终何本枫的高考成绩五百四十四分,那年山东省本科分数线是四百八十三分,一本二本三本全面合并的政策让人一头雾水。分数不上不下,反倒让她填志愿的时候更加不知所措,最后她吊车尾录进了青岛科技大学,这下可好,就稍微挪挪窝,青岛科技大学的本部恰好在青岛二中的斜对面。
何亚明还记得,大女儿何本樱二〇〇二年高考成绩是文科五百二十九分,那时候本科还分一二三批,山东省一本文科分数线是五百六十八分,而在青岛市,二本线是五百三十六分,三本线是五百一十三分。
本来不该这样的,何亚明隐约觉得大女儿在高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成绩才一落千丈,但他又爱莫能助。
离二本线还差了几分,郁闷的何本樱被南京工业大学的二级学院浦江学院录取,不过,浦江学院倒是承诺两年后和本部学生一起上课,拿一样的毕业证。两年后的二〇〇四年,像所有的二级学院反反复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南京工业大学准备爽约。浦江学院群情激愤,数千学生持续不断的抗议,最终的结果:两名带头闹事的学生开除,校方履约。
就这样丑小鸭变成金凤凰,三本变一本,何本樱终于时来运转,浦江学院的同学们,在二〇〇四年秋天大三的时候顺利搬迁到南京工业大学江浦校区,最后和一本的同学们一起顺利毕业。毕业后,她南下深圳找到了还不错的工作。
唉,二女儿就没这么好运了吧,上了青岛化工学院,偏偏又是文科。青岛化工学院就是青岛科技大学的前身——在青岛人的心里面,一个学校再怎么改名,也摆脱不了原来的印象。何亚明失望的想着。他甚至有点后悔让何本枫早上了一年学——何本枫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正常的入学年龄是一九九九年八月三十一日以前出生的孩子,何本枫差一个半月,他还是托关系让何本枫入学了。
然而,几个月后,何亚明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就改变了何本枫的命运。
席间,他那个当了兵、已经在北部战区海军混上正师级的同学,一边端着装满孔府家酒的玻璃杯,一边大大咧咧的发表着议论:“国内考不上985,上别的大学就没意思,不如出国。”
他细问详情,这才知道,老同学的女儿,竟然和大女儿何本樱是青岛二中同届生,当年高考成绩离一本线差了几分,录取到了二本的青岛大学。
第二年,经人介绍,他让女儿退学,直接去了比利时,读了安特卫普大学一年预科之后,入读商学院,毕业后进入“四大”之一的普华永道,在比利时做审计师的事业一直稳稳当当,后来她找了同在当地打拼的中国人结婚,如今大儿子已经五岁了,小女儿两岁,生活完美。
“比利时学费不高,一年人民币两万多,比国内花销多不了多少。而且人家那边不但工资高,工作也不用老加班,上午干活,下午喝茶……”老同学带着微微醉意,口齿不清的说道。
何亚明听着有些心动。老同学看出他的意思:“你那二闺女想去?等我闺女圣诞节回来,再一起聊聊。”
很快到了年底,在一个飘雪的日子,他备好礼物,再次拜访老同学。
老同学的女儿叫王雅纯,个子高挑。她才刚刚下飞机,但看不出一丝疲惫的神情。她一边端菜,一边落落大方的闲聊着。
聊了一下才知道,王雅纯和何本樱初中还是同班同学,高中虽然同校不同班,但也并不陌生。
“叔叔,她英语基础这么好,去读一年预科,学好荷兰语,入学完全没问题。”王雅纯认真的说道。
就这样,何亚明决定了,让何本枫走王雅纯走过的路。
比利时的留学签证办好以后,何本枫新的要求,再次让何亚明措手不及。
几年来,他对女儿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不过,想来想去,女儿也从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女儿好像也没有要多少贵重的衣服和化妆品吧,她似乎也不在乎这个,她总是在考虑怎么花很少的钱就可以打扮得惹人喜爱。
一次旅行而已,又不是什么冒险。想着,何亚明抬起头来问道:“坐火车到比利时,要几天啊?”
“路上一直在火车上很辛苦吧,而且没地方洗澡吧?”
“放心,没问题的,很多驴友都去过了,洗澡也是有办法解决的。”何本枫说道。
何亚明带着一点惆怅的语气:“好吧,小枫,注意安全。”
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日,青岛北站。虽然天色阴沉,但秋老虎的热浪依然环绕四周。
爸爸妈妈离婚差不多快十年了,这么多年来,她都很少见到母亲。离别的这天,母亲却来送行。
看了面色有点憔悴的母亲,和头发花白的父亲,何本枫第一次感到有点依依不舍。
“小枫,我会去比利时看你的。”蜡黄蜡黄面孔的母亲叫道。
“现在检票进站的是青岛开往包头的快七一一次列车,有办理了快七一一次列车车票到包头方向的旅客,请到A12、A13、B12、B13检票口检票进站……”胶州湾畔的青岛北站,候车室里响起了机械的女声。随着人流,何本枫默默的走进了检票口。
中国青岛到比利时安特卫普,一万一千四百四十六公里的火车旅行,开始了。
送别父母,自己成长了十九年的城市,在身后渐渐远去。
青岛北到集宁南的下铺硬卧车票,票价三百一十七点五元。
何本枫喝完一瓶酸奶,紧紧的靠在车厢的窗户边,灰蓝色的胶州湾起伏的波浪,在列车左侧涌动了一会儿之后,就渐渐同她挥手告别。
车上,带孩子的家长不少,大概是暑假结束,旅游或者探亲之后,返回家乡,收收心准备迎接新的一学期吧。
小孩在车厢里奔跑着嬉戏,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但自己和他们,怕是很难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吧。何本枫看着,遐想着。
晌午的阳光从云丛中探出头来,洒在她的身上,她一边在微信群里聊天,一边起身把窗帘拉住。
自己也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了。何本枫想着,倦意袭来,她躺在下铺的铺位上,很快就睡着了。
傍晚,列车即将到达大明湖车站。这个站位于济南站东边三公里。
由胶东经过济南转向北去的列车,大都要停靠这个车站,而不需要进入济南站。
站外就是大明湖北门。济青高铁即将在年底通车,济南东站的名字让位于市区东北远远修建的新东站,原济南东站改名大明湖车站,就是这个缘故。一改名,这个站顿时变得好尴尬。
大明湖站到了,大家未必知道它和济南的关系,更多的想到的是夏雨荷。
旁边,一列红黑相间的货车嘁哩喀喳的由东向西驶过大明湖车站,向着西边济南站的方向驶去。
离开大明湖站不久,列车折向北,轰隆隆的驶上了泺口黄河大桥。夕阳已经斜到天边,给泛黄的河水又加上了一点绯红,何本枫贪婪的拍照。
何本枫看看快吃空的零食袋子,她倒是不饿,望着已经垂下的夜幕和渐渐模糊的田野,她随便从自己被粉色手机壳包着的紫罗兰色的三星S9+手机上找了个喜剧片看了起来。
等何本枫再次醒来时,已经告别了坦荡的华北平原,两边到处是起伏的山峦,列车时不时的穿过山洞,车厢内忽明忽暗。对面的上行线上,一列又一列装满煤炭的货车,嘁哩喀喳的向东行进着。
上午八点四十分,列车正点到达大同车站,根据时刻表,列车停车十三分,八点五十三分开车。
何本枫站起身来,想下车活动活动。刚走到打开的车门口,阴沉沉的天空里涌进了丝丝寒风。她匆忙跑回铺位上,在箱子里翻找出一件奶油色的薄外套。
尽管才是八月,早上大同的站台内,刺骨的凉风不停的吹着。
何本枫记得小时候坐火车的时候,站台上总是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但不知什么时候,火车站内的小贩已经慢慢绝迹,只剩下行色匆匆的旅客。
百无聊赖地站了几分钟,何本枫回到车里,半躺在铺位上,继续看着车窗外。
一位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四五岁,扎两个小辫的小女孩,出现在车厢过道里。
小女孩还打着哈欠,只听中年男人说:“我们铺位在上铺,就别上去躺了,很快就到了。”
何本枫忙站起身来:“让小朋友在这里先睡一会儿吧。我已经睡醒了。”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谢谢你了。我们不到两个小时,到集宁南站就下了,小孩就喜欢有床的火车,两个小时也要坐一下卧铺。”
刚刚躺下的小女孩,却又不想睡觉了,用一口广州口音的普通话嚷着:“爸爸,我要看神奇宝贝。”
“毛病。”她爸爸说着,打开行李箱里翻找出来一台三星平板电脑。
“我们去内蒙古旅游,趁着假期最后几天出来玩玩。在大同转了一次车,然后到集宁南下车,也就是乌兰察布,再去草原上看看。”小女孩的爸爸又说道。
乌兰察布,蒙语含义“红色山口”,原来是个盟,现在已经改为地级市。集宁是乌兰察布的一个区,在乌兰察布的市中心,当地人管它叫集宁、叫乌兰察布的都有。
“早晨大同那个刀削面吃起来真难,筷子勺子都捞不起来。”那个小女孩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叫嚷着。
“到了乌兰察布,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小女孩的爸爸看着她。
“乌兰察布,你是要带我去喝茶吗?”小女孩瞪着大眼问道。
“乌兰察布,有个‘茶’,肯定是喝茶的地方了。我可不想喝茶。”
“烤羊腿,”小女孩的爸爸耐心的说道,“你不是常吃西贝莜面村的羊棒吗?这里的羊肉比西贝莜面村的好多了,肉多,也好吃。”
“小孩喜欢烤羊肉,我们南方没什么好羊肉吃。就算有好的,也很贵,不能经常吃。”小女孩的爸爸一副河南口音,笑着对何本枫说道,“小姑娘,去哪里呢?”
“是不是北京到莫斯科的K3,听说现在这条线很火啊?火车票比飞机票贵好几倍。不过,你怎么没从北京上车呢?”小女孩的爸爸问道。
“北京到莫斯科的火车票要三千七百多元呢,从乌兰巴托转一下车,就便宜很多了,两千多元就够,省不少钱。”何本枫说道。
虽然是第一次出国,出发前,何本枫没少做功课。在知乎、穷游、豆瓣、马蜂窝阅贴无数,她觉得自己心里似乎对整个旅程早就滚瓜烂熟。
准备旅行的时候,穷游上一个网名“爱恨情仇”的网友,回答了她不少问题,最后两人加了微信,对方的微信名也叫“爱恨情仇”,对方自我介绍是一个在欧洲留学的女生,喜欢火车、讨厌飞机,所以不止一次坐火车往返中国和欧洲。
QQ上面还有个群,群名“K3北京莫斯科国际列车”,是这趟列车一个班组的列车长创建的,网名“海鸥”。“海鸥”是个热心人,群里不仅交流旅游信息,而且,假如谁乘坐“海鸥”当班的那趟车,擅长厨艺的“海鸥”必然会做大餐招待,还会带着群友们一起包饺子。
可惜时间对不上,安特卫普大学的预科班开学在即,她也就无缘坐上“海鸥”当班的那趟车了。
她询问在乌兰巴托买票转车是不是省钱的问题,群里好几个亲自去过乌兰巴托转车的网友耐心的介绍了个人经历。群里还有一位网名“笨笨”的网友,在蒙古工作,可惜这几天正好回中国,很遗憾的表示没办法接待她,不过可以托人帮她买好票。但她问清楚提前一天甚至开车当天从乌兰巴托买到莫斯科的3次车票都没问题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谢绝了。
签证和电话卡更是指望万能的淘宝。蒙古过境签证和俄罗斯旅游签证在淘宝的旅行社上一个多星期就办好。蒙古MobiCom电话卡和俄罗斯MTS电话卡都已经买好,店家也已经详细说明了激活方式。至于欧盟地区,经“爱恨情仇”推荐,她买了英国的“3”卡。
只要能上网,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没关系。何本枫想着。
“欧盟早就取消了漫游费,但漫游的时候用不了4G,只能用3G网络。不过经过好几个国家的话,英国的3卡很划算,而且,欧洲的3G信号速度也很快。等你到了比利时,再考虑办当地的卡吧。”网友“爱恨情仇”告诉她。
安特卫普大学预科班的开学日期是九月十一日。八月二十日出发,差不多十天到比利时,然后有十天的时间租房、熟悉环境、采购物品,这个时间恰到好处。
何本枫站在车厢走廊上,向外望着。列车驶过一个个隧道,向北疾驰。慢慢的,山势渐缓,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绿油油的草原从起伏的山峦之间探出头来,勃发的生机显得格外刺眼。
上午十点三十分,K711次列车早点三分钟到达集宁南站。草原,我来了。何本枫心里想着。
那位爸爸也带着扎两个小辫的女孩,跟在何本枫后面下了车。
“对了,小姑娘,想要吃烤羊腿的话,光明路那边有家小餐馆,店面不大,但是做得特别好吃,我来这里出差过,吃过一次。店名是……”临分别时,小女孩的爸爸告诉她。
看看时间,她接下来要乘坐K23次列车到二连,这趟列车从集宁南站开车时间是十五点四十三分,时间还早。因为是新型空调车,票价一百一十六元。
K23次列车是北京开往乌兰巴托的国际列车,早上七点二十七分从北京开车,次日下午十四点三十五分到达乌兰巴托,时刻与北京到莫斯科的K3次列车一样,只是开行日期不同。原则上,这趟车每周开行一次,中国和蒙古轮流担当,每年轮换。但每年夏季大约六月至十月间,则由另一方开行加班车,也就是每周会开行两次。
二〇一八年的夏天,按照计划,蒙古铁路担当的K23次列车,每周六从北京开车,每周日到达乌兰巴托;而中国铁路担当的加班车,则是每周二从北京开车,每周三到达乌兰巴托。
中国铁路担当的加班车,是比较新的空调列车,二〇一二年就已经出厂,原计划用于北京开往莫斯科的K3次列车,然而俄罗斯铁路既不能完全完成高站台改造,也不愿意给空调发电车提供柴油,最终双方谈判破裂、计划流产。
造好的车底在中国国内跑了一段时间临客后,在蒙古完成相关设施改造之后,用在了北京开往乌兰巴托的K23次列车上。
K23次列车也停靠集宁南站,但讽刺的是,这趟国际列车的售票全部包给中国国旅,中国国旅在乌兰察布并无售票点,因此,比较合适的做法就是先在12306网站上买好集宁南到二连的国内车票,然后到二连买国际车票到乌兰巴托。
“坐K23次新车,星期三下午到乌兰巴托,正好买好票,休息一天,星期四下午坐K3去莫斯科。”网友“爱恨情仇”告诉她。
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肚子开始咕咕的叫。火车上被方便面的味道弄得毫无胃口,如今下车,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终于想要吃点什么东西了。
何本枫在火车站附近存好行李,就去了小女孩爸爸推荐的光明路上的那家餐馆,果然名不虚传。带骨头一共四斤的烤羊腿,一斤三十八元。何本枫一个人贪婪的吃着,吃得肚子涨了一圈。减什么肥,她安慰着自己,听说胖起来的女孩胸脯才大,才有吸引力嘛。剩下的羊肉,全部打包带走,这样连车上的零食都已经解决了。
走出餐馆,她还觉得不够,想了想,又在高德地图上搜索了一番,去了乌兰察布市区东边的大型商场——维多利广场。
维多利广场四周,丝毫看不出商业区的喧闹,商场里面更是冷冷清清,似乎店员比顾客人数都多。大多数店员都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或者聊着天。何本枫走过来要买东西,他们眼神里还流露出一点嫌弃和烦躁,似乎是何本枫打扰了他们的正事。
最终,何本枫从维多利广场里面拎出来一大袋各种口味的牛肉干。
网上的游记说,出境的时候,肉制品可能会被没收。然而此时此刻的何本枫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事情。
下午的乌兰察布已是艳阳高照,短暂的寒意迅速被驱散。何本枫随手把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身上只剩下短袖衬衫。
当返回集宁南站的何本枫用力的提着行李箱从天桥走下站台的时候,灰蓝色和白色涂装的和谐D3C型列车已经牵引着深绿色的钢铁长龙停靠在集宁南站,每一节车厢侧面都镶嵌着国徽,这正是中国国际列车的标志。
集宁南向北,将改为内燃机车牵引,何本枫并没有直接走上车去,而是在车头附近站立了一会儿,看着深红色和奶油色相间的东风4DK型内燃机车一点点靠近。
“挂车是个神圣的时刻,挂在一起,然后就会踏上漫漫征途”,何本枫记得这是网上哪个游记里的话。
K23次列车十五点四十三分正点离开集宁南站,驶上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没有了接触网的阻隔,拍出的照片更加漂亮。何本枫继续贪婪的发着朋友圈。灿烂的阳光下,是毫无遮拦的一大片翠绿,在波浪似的丘陵间绵延。草原里几乎看不到人家,只有大群大群的牛马,偶尔有几间小房子一闪而过。
不知不觉,草原上的夕阳渐渐下沉,二十点零六分,列车在漆黑中,提前十二分钟到达二连车站。
按照网上所说的,何本枫从出站口向北走到了二连站厅西侧的国际候车室,找到了里面蓝底白字牌子的中国国旅售票处。国际列车的车票就是在这里买。
候车室里胖胖的售票大叔笑容可掬,刚好前面两个男人买了票准备离开,他们还和大叔拉着家常,似乎是常客。
“小姑娘一个人去乌兰巴托啊?”大叔很和蔼,“很幸运啊,现在去乌兰巴托的人不少,就剩最后一张硬卧票。你要再来晚一会儿,就只有高包了。”
硬卧含手续费在内一共六百五十六元。大叔一边仔仔细细的检查护照的姓名和号码,打出来车票,正要连同护照一起递给何本枫,忽然挠了一下头,自言自语的说:“价钱怎么不对呢?”愣了几秒钟,又拍了拍脑袋,“唉,打成北京到乌兰巴托的了。”他歉意的摇着头,继续和何本枫聊着天。最后大叔重新打出了车票,他把封面、客票和卧铺票都钉在一起,第给何本枫,还仔细的叮嘱:“晚上十一点半开始检票,别忘了。”
何本枫接过车票。车票是一本小本子,第一页是绿白色的注意事项,用中文印着车次、坐席、开车时间等基本信息,翻过这一页,就是白色的票本的封面,里面则是一页棕色的客票和一页绿色的卧铺票。除了第一页的中文说明外,整个票本都是中、俄、德三种文字书写。
到达了边境,第一次出国旅行就要开始了,何本枫反倒心如止水,没有一点激动,也没有一点不安,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国际候车室还没有开始检票,按照网上说的,因为中国和蒙古铁路轨距不同,现在K23次列车正在更换转向架,在二连上车就看不到更换转向架的过程了。不过,网上二连更换转向架的视频都不止一个。大概是游记看得太多了,只是把游记里面的故事再重复一遍,太无新意。她想。网络太方便了,但正因为如此,旅途也缺少了几分意外和惊喜。
看看二连站外,漆黑的夜色,只有昏黄的路灯照着崎岖不平的沥青地面,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去逛的地方。她默默的在候车室一角坐下来,随意的拢了拢头发,开始刷手机。
然而,何本枫错了,这次旅行,绝不缺少意外,不过称不上惊喜,只有惊险。
混杂在提着大包小包甚至搬着各种箱子的人群里,边检的大姐看都没怎么看,就给何本枫刷好护照,盖了章。何本枫走过了边检通道,前面的大门依然紧闭。
门的外面应该就是站台了吧。何本枫凑到门口,从门缝里借着依稀的亮光,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有几列货车停靠着。
“那边换轮的机器出了毛病,今天还得再等等。”一个铁路职工从大门口等车的人员面前匆匆忙忙的经过,他口袋里的对讲机清晰的响了起来。
在网上的游记里好像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啊。何本枫想着,又坐下来继续刷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一个车站工作人员,准备打开大门。
“怎么晚点了?”何本枫上车的时候随口问了一下站在门前收车票的列车员。
“是那个换轮的传送带坏了。”列车员一口标准的北京腔,“不用着急,蒙古那边晚多少都能赶回来。”
K23次列车一点五十八分离开二连车站,晚点五十九分。
何本枫的铺位在上铺。她走进包间的时候,同包间的三个蒙古人,两个大叔,一个大妈,正在叽哩哇啦的聊着天。
一个蒙古大叔站起来,帮何本枫把行李箱搬到包厢门上方放行李的地方。
何本枫笑着表示感谢,然后爬上包间,正准备睡去,列车员却走了过来,随手把一张蒙古入境卡递给了何本枫。
等何本枫在列车晃动中醒来的时候,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两点三十三分,列车在扎门乌德站停车,晚点一小时零八分,开始静静的等待蒙古入境检查。
中国联通的信号虽然还有,但已经时断时续,何本枫换上早已买好的蒙古电话卡,在扎门乌德的信号还不错。
窗外的扎门乌德安静的出奇,车内灯光大亮,几个蒙古警察牵着一条大狼狗开始上车检查。虽然列车已经晚点,但蒙古警察检查的仍旧一丝不苟,几乎每个人的行李都要打开看看。轮到何本枫的时候,她正想着怎么把行李箱搬下来,但胖胖的蒙古警察看看她的脸,笑一下,一摆手,似乎是不必了。
这样,K23次国际列车——在蒙古已经改为了23次,在三点五十四分才从扎门乌德开车,晚点一小时十四分。
等她再次睡醒,看看手机,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向窗外望去,灰蒙蒙的天色下,几乎算不上草原,简直就是荒漠。
她想发个朋友圈,才发现在这荒凉的地方,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在上铺赖了一会儿,她才从箱子里取出洗漱用品,准备下床洗脸。同包厢的三个蒙古人正坐在下面小声的聊天,她对着三人笑着打了打招呼。
她洗漱完正准备往回走,旁边一个包厢里忽然窜出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留着短短的小平头的高个子男人。那人突然走到何本枫面前,几里哇啦的乱叫起来。
何本枫吃了一惊,匆忙绕过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自己的包厢跑去。
小平头却不依不饶,跟在她后面继续叽哩哇啦的叫嚷着。
何本枫大口喘着粗气,慌慌张张的跑回包厢,一滴汗水滴落在她的腿上。
包厢里的蒙古大叔看看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大声的对着那个小平头叫嚷起来。另一位蒙古大妈也跟着叫了起来。
小平头更加放大了嗓门。这时,蒙古大叔狠狠的在他胸口推了几把。
最后,小平头的眼睛凶巴巴的瞪了瞪这边,悻悻而去。
蒙古大妈坐回来,操着生硬的汉语拍拍何本枫的肩膀:“别怕,小姑娘,他走了。”
惊魂未定的何本枫深吸一口气,想想刚才的事情,大概就是网上传说中的蒙古光头*吧。
蒙古旅游的微信群里,不少群友一进群就打听光头*的事情,但大家也只是在网上听说,没有人亲见。倒是让自己碰上了。
据说蒙古光头*也只是吓唬、*扰、侮辱别人,甚至把别人的头发剃光,却不干打人、杀人这些直接暴力的事情,大概这也是真的。
下午,列车渐渐驶入山区,在山间蜿蜒着。何本枫时不时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前方两节蓝色的机车冒着黑烟牵引整列列车前进,不一会儿就被前面的山坡遮挡住了。那个小平头也再没有出现过,何本枫也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这时列车驶入康戈尔展线,这里距离乌兰巴托只有不到三十公里的路程了,也是整个蒙古铁路最大的看点。何本枫一边继续拍照,一边不忘发着朋友圈。
这时,列车员陆陆续续的开始发还车票,按照规定,卧铺票那一页需要撕掉由列车员上交,只发还封面和客票。
转过一片山崖,眼前豁然开朗,四周不再毫无生机。土拉河两岸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平房,预示着蒙古国的首都乌兰巴托接近。
随后,列车的右侧出现了一片片小屋和泥泞的小路,很快,又被宽阔的大街、立交桥和高楼大厦代替。经过六辆擦得铮亮的机车组成的一个小小的铁路博物馆之后,23次列车放慢了速度。
十五点十七分,23次列车早点五分钟到达乌兰巴托车站。凌晨的那一个小时的晚点,根本没有给列车运行带来什么影响。
按照网上的说明,何本枫走到乌兰巴托站东侧的售票厅,在一楼用招商银行的Visa信用卡取了钱,然后到二楼的国际列车售票处,购买第二天3次列车到莫斯科的硬卧车票。
这年头,像何本枫这样才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就可以办信用卡。银行外聘的办卡人员在校园内摆摊宣传,拍一下身份证就可以办卡,几天就通过了审批。额度三千元,虽然不高,但事先存入溢额,出国旅行倒是很方便。
买票很顺利,也没有语言的问题。国际列车售票处的柜台内,那个瘦瘦的似乎是俄蒙混血的高个子女售票员,英语很熟。
和二连相比,乌兰巴托出售的国际列车车票是粉色封面,客票联也是粉色的,绿色的卧铺票则有两联,其中一联斜画了一道红线,表明这一联不是正式票据。但乌兰巴托出售的车票,没有像二连那样在封面前面再附上一张“注意事项”。
“好难懂的文字啊。”何本枫翻看着车票,自言自语的说着。车票使用蒙、俄、德三种文字书写。她掏出手机,在谷歌翻译上翻查了好一会儿,总算大体弄懂了票上的信息,确认自己的票没错,她提着行李箱走下售票处的楼梯。
乌兰巴托到莫斯科的硬卧票价是四十九万三千二百五十蒙图,按照现在的汇率,人民币一元等于三百七十五蒙图,因此,票价大约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三百一十元,加上二连到乌兰巴托的票价,一共不到二千元,与二连直接到莫斯科三千一百元的票价相比,省了一千多元。
从青岛北出发算起,到莫斯科全程硬卧的火车票二千四百多元。所以没必要埋怨或者炫耀北京到莫斯科的三千七百元的直达车票比飞机票贵多少,坐直达车的网友图的就是个仪式感吧。何本枫想着。
乌兰巴托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一片宽阔,各种车辆络绎不绝,电车也夹杂其间,听说这时一批从北京退役的老电车。
乌兰巴托南部新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在火车站附近就能看得到,而北部则错落有致的排列的各式老房子。乌兰巴托的旅馆满大街都是,她按照网上的推荐,找到了位于成吉斯大街十四号的“现代蒙古人旅社”。那家旅馆的店主是个在北京留过学的女孩,能讲中文。不论在穷游还是马蜂窝,许多群友都极力推荐。
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十五点十九分,北京开往莫斯科的3次列车喘着粗气驶入乌兰巴托站,早点三分。
何本枫刚刚在乌兰巴托火车站的站房餐馆里吃过说饺子不是饺子,说包子不是包子,基本等于饺子包子平均数的蒙古“大饺子”,走上了站台。
车门打开,许多旅客提着行李鱼贯而出。看来不仅昨天从北京到乌兰巴托的23次列车几乎满员,今天坐3次列车到乌兰巴托下车的旅客同样不少。
不知怎么的,今天这趟车挂上了两组重联机车,2M62型双机重联机车和2TE116型双机重连机车挂在一起牵引,这等于四节火车头。
现在3次列车在乌兰巴托通常已经不再换挂机车,何本枫远远的看了看,机车并没有摘下来想要离去的样子。她快步向自己车票上的十五号车厢走去。
何本枫向站在门口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列车员递上车票。
“中国人吗?”列车员看上去是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瘦长的脸,操着一口北京腔。
“乌兰巴托买票便宜嘛。”何本枫说着,看看空荡荡的身后:“好像没什么人从这里上车啊。”
“是啊,虽然便宜,不过好多人觉得折腾,真从乌兰巴托上车的中国人不多,经常有蒙古人上车。”头发花白的列车员点点头。
何本枫上了车,奶油色内饰的车厢带着一点沧桑。3次列车使用18型客车,这一批客车已经使用了二十多年,早已打算换新车,但因为俄罗斯设施的问题,一直耽搁了下来。
国际列车的18型客车的硬卧车有八间包厢,也就是定员三十二人。大多数包厢的门都开着,有的铺位上,蓝色的绒布套上,还随意的扔着一些零食的包装纸。只有四号和八号包厢关着门。
何本枫按照自己车票的号码,走进七号包厢,把行李放在铺位下面,坐在窗边托着腮沉思着。
那位瘦长脸的列车员送来了卧具,随口说道:“今天去莫斯科也没几个人。”
“七月份有时候人挺多的,很多旅行社组团去看贝加尔湖,到伊尔库茨克之前几乎满员,但到了八月,人就开始变少了。”列车员答道。
铺好卧具,列车从乌兰巴托站开车,向西驶去。鳞次栉比的房屋渐渐被抛在身后。
何本枫拍下了乌兰巴托的最后一张照片,发着朋友圈。
同这个国家的首都挥手告别。明天就要进入另外一个国家了,想来真神奇。
转过一座山,列车折向北。这里的草原呈现着绿油油的色彩,与蒙古南部的荒漠景象完全不同。但一进入草原深出,手机就没有信号了。
何本枫伸了个懒腰,站在走廊上。3次列车的包厢内的窗户都是可以从上方打开的,走廊上的窗户隔一个也可以从上方打开一个。拍起照片来就容易多了。
何本枫低下头看看窗户下方,隔一段位置就有一个充电插座,德国式的双圆孔插座,旁边标明是直流四十八伏。关于这个充电插座,真是众说纷纭,有说能充电的,也有说不能充电的,列车员也说不清楚。
不过列车的盥洗室里有正常的220V交流充电插座,列车员通常把盥洗室锁起来给自己的手机充电。一般列车员也会帮助中国旅客给手机充电。但若是人多、手机多,那就不太方便了。
最后,何本枫找到了那个叫“爱恨情仇”的网友在穷游网的回答:
它电压低,功率低的充电插头好用,功率越高越不管用。用老式手机的5伏1安的充电插头,充电基本都没问题。
就为了这句话,何本枫从家里找了几个旧的手机充电插头,她试了试,果然都可以用。
十五号车厢是全列最后一节车厢,何本枫走向车尾,车尾的门当然紧紧的锁闭着。从列车尾部的车窗向外望去,碧绿的山丘间,蜿蜒的铁路线被一节节甩在身后。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列车行驶在铁轨上哒哒哒的声音。一度何本枫开始怀疑,这趟列车上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转身向回走,正准备回到包厢。忽然,车厢中间的包厢门打开了,一个金色头发、扎着马尾辫,穿着紫色吊带衫,鼻梁高高的女孩子从四号包厢走了出来,向何本枫走来。何本枫下意识的侧过身子,那个女孩子面无表情地走过何本枫,向旁边的厕所走去。
穿得真少啊。何本枫看着这个欧洲面孔的女孩。乌兰巴托中午的气温大约是二十五摄氏度,但现在已经是下午,而且行驶的列车上,风不时的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灌进来,已经有点凉意。何本枫站在走廊上披着她的奶油色的薄外套,这个时候有人穿吊带衫还是挺令人意外的。
几分钟后,金发女孩从厕所里走出来,何本枫情不自禁的又看了看她,她似乎满脸愁容,从何本枫的身边过,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包厢里,迅速拉上了门。
列车沿鄂尔浑河向北驶去,鄂尔浑河的河谷非常宽,有许多马匹在河滩较浅的地方喝水。
在河边的宗哈拉站短暂停车后,当天边已经变得绯红一片的时候,列车在二十点零九分,早点六分抵达达尔汗,这时深红色的太阳正在天边若隐若现。
当列车抵达蒙古边境城市苏赫巴托尔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好半天,门才打开。何本枫好奇的张望,一个睡眼惺忪,披着乱糟糟齐肩短发的女孩子正站在门口。
女孩有点歉意的点点头,理了理头发,然后从桌子上抓起一副粉色的半框眼镜戴上。
“没呢。昨晚到二连,我没打算在车上去看换轮,想下车吃点东西,结果到晚上十一点多,到了候车室,左等门也不开,右等门也不开。然后就晚点了,一点多才上车。听说是换轮的那边出了问题,本来可以同时换的,结果这次只能分两批进去换轮,耽误了很多时间。到了蒙古那边又要检查,一直折腾到四点多。车上人多,又吵,早上也没睡好。唉,今晚还要检查啊,希望顺利一点。”女孩有点沮丧的一口气说道。
何本枫叹了口气,她前一天在23次列车上发生的事情,在这趟3次列车上又发生了一次。
她告诉女孩:“我比你早一天,坐23次到了乌兰巴托,也差不多是这样晚点的。我在乌兰巴托住了一天,从乌兰巴托上的车。”
“你真高明,别人也给我说过这个方案,还省钱。早知道就不买北京直达莫斯科的票了。”女孩有点羡慕的看着何本枫。
交谈中,何本枫知道女孩老家在山西,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一家国企上班,五天的年休假之外又请了几天假,专门来乘坐北京到莫斯科的国际列车。
完成了蒙古出境检查,列车蜿蜒着继续向北驶去,开往神秘的俄蒙边境,窗外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据网上的游记说,在夏至前后乘坐4次列车从莫斯科到北京,刚刚好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通过俄蒙边境,抵达苏赫巴托尔车站。乘坐3次列车则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俄蒙边境。
事实上从苏赫巴托尔开车到完全出蒙古边境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离开蒙古之后,再前行大约六公里,才到达了俄罗斯边境的纳乌什基车站。
何本枫换上俄罗斯的MTS手机卡,此时手机显示的时间是纳乌什基当地时间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四日零点十八分,与北京时间完全相同,而莫斯科时间则是十九点十八分。俄罗斯铁路时刻表上,长途列车统一用莫斯科时间,但市郊列车则用当地时间,折腾起来还真的很费劲。
一盏盏惨白的大灯把深夜的车站照得通亮,黄色的站房中央,绿色霓虹灯组成的“纳乌什基”的六个俄文字母清晰可见。列车在这里停车近两个小时。何本枫记得,网上的游记说,如果边检速度快的话,边检完成后就可以下车活动,还可以进站房里花九十卢布洗个热水澡。但若是从北京上车,连续两天的边检,到了这里,检查结束,基本上大家都沉沉睡去。
一名胖胖的俄罗斯女警察牵着一条娇小的黑毛小狗上车了,小狗左嗅嗅、右嗅嗅,简直就没有一点警犬的尊严。何本枫顿时哈哈大笑,但她忽然觉得不太好,赶紧捂住了嘴。俄罗斯女警察倒是面无表情,牵着小狗继续她的工作。
接着又来了几名男警察,很严格的查看了车厢四处。他们走进包厢,先让何本枫打开行李箱,警察的大手在她叠好的衣服堆里摸了几下,又转头看了看何本枫放在桌子上的牛肉干。牛肉干从乌兰察布一直带到这里,已经剩得不多了。警察看了看,倒也没有说什么。
最后面一个警察给护照盖好章,然后,所有的警察都飞一般的下车了。
何本枫向窗外望去,车站站台上依然站着几名警察,不知哪节车厢有两名胖胖的,看脸型像蒙古人的大妈下车走进了站房。
忽然只听咔嚓一声,整列车晃动了一下。她以为就要开车了,但看看窗外灯光照耀下的站台,列车并没有移动。她这才想起网上游记里说的,这里要加挂两节俄罗斯铁路的车厢,一节餐车和一节二等卧铺车,也就是俄罗斯国内回转车。刚才的晃动应该就是挂车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一点四十五分(莫斯科时间二十点四十五分),3次列车缓缓驶离纳乌什基车站。
可以睡觉了。何本枫想着,忽然什么东西撞到了她的脸上。
有虫子。各种各样的小飞虫飞进了包厢。何本枫这才发现,走廊里有一扇窗户没有关掉。大概是她在蒙古拍照后就忘记关掉了吧。夜晚在苏赫巴托和纳乌什基两个地方边检,合起来要停四个小时,车内车灯大开,还不是小虫的活靶子?刚才她精神紧张的看着边检,对这些小飞虫反倒没有注意,现在列车一开,小飞虫也飞得到处都是。
何本枫烦躁的拿手驱赶着。想了一下,她拿出一小瓶花露水,四处喷洒了一下,然后很快沉沉睡去。
当何本枫再次醒来时,天早已大亮。她紧紧的裹着被子,早上的车厢里已经透着丝丝凉意。老旧的包厢里,窗户的一角似乎还有点透风。何本枫想跟列车员说一下换个包厢,但她转念一想,怕是每个包厢都多少有点毛病吧。晚上睡到另一边,多穿点衣服算了。反正两个下铺都是自己的,想睡哪个睡哪个,上半夜睡一个下半夜睡另一个也没问题。
站起身来,何本枫伸着懒腰望着窗外,列车正贴着贝加尔湖岸边行驶,瓦蓝的天空一丝云朵都没有,蓝色的湖水一望无垠,湖边沙地里正泛着微微的波浪。列车几乎一直贴着贝加尔湖,随着湖岸蜿蜒而旋转,偶尔稍稍离开湖岸,但瞬间又仿佛被什么吸引似的回到湖岸边。
偶尔有几座小木屋从列车前掠过,有的木屋前还停着或新或旧的汽车。
何本枫用力打开包厢的窗户。她生怕手机不小心掉出窗外,先仔仔细细的把她粉色手机壳的带子缠在手腕上,然后才小心的对着窗外拍摄贝加尔湖的照片。
拍了几张,她正准备坐下开始发朋友圈,忽然看到旁边的窗户里也伸出两只纤细的手,是隔壁包厢的女孩也在拍照。
列车沿贝加尔湖湖岸需要行驶近三个半小时,看得时间太长,就开始审美疲劳了。
走廊中间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个金发女孩,她已经披上了一件黑色夹克,敞着拉链,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贝加尔湖对侧那深不可测的桦树林。
何本枫向车尾那边看去,果然,现在这节车厢已经不是列尾,尾部就是昨晚挂上的俄罗斯车厢。
走廊里倒是没有了飞来飞去的虫子,但到处都是虫子的尸体。
十一点五十五分(莫斯科时间六点五十五分),列车到达斯柳江卡一号站,早点六分。何本枫从走廊的车窗向下张望,一位胖胖的俄罗斯大叔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尾部的俄铁车厢跑去。
十二点零三分(莫斯科时间七点零三分),列车正点从斯柳江卡一号站开车。
在很多跟风的网友看来,贝加尔湖的美景到这里大致就结束了。在大多数网友的游记里,再往前基本就是几张单调的松树林照片,和中途大站下车的照片。
但是,“爱恨情仇”告诉她,前面还有更精彩的,四层铁路展线。
列车离开斯柳江卡一号站后,沿着湖边继续行驶了三四分钟,在一个小土坡前转向左侧,渐渐与贝加尔湖告别,接着通过了斯柳江卡二号站。
在俄罗斯,一般来讲,一号站是一个城市的主要货运站,二号站则是一个城市的主要客运站,但在斯柳江卡,二者刚好相反。
贝加尔湖在视野的远方依然清晰可见,大大小小的灰黄色房屋从铁路边一直延伸到湖边。这里是展线的第一层。列车正在向右转弯,何本枫贴着包厢里的车窗,看着天蓝色的EP1P机车缓缓驶入一个隧道。
在隧道里几乎一百八十度的掉头,离开隧道后,列车已经行驶在山坡上,这是第二层展线,山坡下是大片大片的桦树林,桦树林后面,依然能看到贝加尔湖上金灿灿的闪光。
桦树林忽然消失,列车面前出现一大片空地,湖边的一条纤细的铁路依稀可辨。那就是贝加尔湖环湖铁路,说是环湖,其实至是从斯柳江卡二号站分出来,沿着湖边延伸到安加拉河口的贝加尔站,总长大约九十公里的的一条单轨铁路。
在西伯利亚铁路修建早期,这段线路曾经是西伯利亚铁路的一部分,东来的列车到达安加拉河口的贝加尔站,需要通过安加拉河轮渡运输到伊尔库茨克,再继续西进。一九〇五年斯柳江卡到伊尔库茨克的铁路终于通车,它遂变成了一条支线,如今却再次化身为驴友们的一条热门线路。
接着,列车再次驶入隧道,改向左侧一百八十度掉头,进入第三层展线,贝加尔湖再也看不到了,何本枫起身走到走廊一侧,在桦树林比较稀疏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对面的第四层展线,那里似乎是一个车站,一列几乎都是黄色涂装的长长的货列停靠着。
很快,在一个小小的村子前,列车向右掉头一百八十度,驶上第四层展线。
贝加尔湖的美景还没有结束,“爱恨情仇”告诉我这里有四层展线。
列车继续在茂密的树林里爬坡,十四点二十九分(莫斯科时间九点二十九分),早点八分到达伊尔库茨克。
向车窗外望去,宽阔的安加拉河浮动着微薄的雾气,隐隐约约的能看到河对岸几处白色的楼房。按照时刻表,列车将在这里停车四十五分钟。何本枫仔细的收拾好手提包,走出了包厢。
一些旅客提着行李箱或者背着背包从别的车厢走下来,东亚面孔和欧洲面孔的都有,大概要在这里游览贝加尔湖。前方去莫斯科的旅途将更加冷清吧。其他的旅客也纷纷下车拍照。
何本枫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厢,旁边北京女孩的包厢门半开着,她却躺在里面,头朝里酣睡着。
门不关就睡了。何本枫心里嘲笑着她,随手帮她关上了门。
她先在站房内的自动取款机上用信用卡取出一万卢布,然后走出车站。一辆红色的老旧有轨电车正缓缓的从宽阔的站前大街驶过,菱形的受电弓锈迹斑斑。穿过大街,对面有一家不大的商店。按照网上的游记,这也是不少网友补充零食的地方。
离开伊尔库茨克,列车驶入了大片大片的桦树林,偶尔有林间的小木屋一闪而过。何本枫坐在包厢里,看着她刚刚从商店里买来的红白相间的牛肉香肠。香肠像木棒一样坚硬,何本枫想了想,从行李箱夹层里取出一把新买的水果刀,用力把香肠切成一片片薄片,放在嘴里咀嚼着。
略带辣味的咸味,沁人心脾,何本枫一片又一片的吃着,拿出一片黑面包再喝几口格瓦斯,她还不忘了给桌子上的零食拍照发朋友圈:
傍晚,十九点四十四分(莫斯科时间十四点四十四分),列车正点到达济马站。
济马在俄语里是“冬天”的意思,但这时并不是冬天。此时此刻,太阳还没有落山,天气微凉,站在门口的换成了一个矮胖的年轻男列车员,他已经穿上了长袖深蓝色路服,笑着对何本枫点了点头。何本枫走下车来,伸了伸懒腰,发现那个北京女孩跟在后面。她推了一下粉色半框眼镜,径直走到何本枫面前:“能帮我拍张照片吗?”
何本枫点点头。她站在3次列车水牌边,侧身高举双手,何本枫帮她拍了照。
旁边的矮胖男列车员拿着何本枫的手机,帮两人拍了照。
北京女孩用力活动了一下肩膀:“我在火车上总是想睡觉,真是白坐了。”
两人闲聊着,何本枫说想去看看机车换挂,北京女孩问道:“你很喜欢火车吧?”
“我以前的男朋友也很喜欢火车,一直提议要一起坐这趟车。最后我来了,可惜,已经和他分手了。”
两人沿着崎岖不平的沥青站台向前走去。站台上的乘客三三两两的聚着,还有的跑到站房里买东西。看起来站台有三四十人吧,似乎前面的硬卧车厢并不像她们的十五号车厢这么冷清,而高包车厢似乎都几乎已经被欧洲面孔的旅客挤满了。
站台尽头,刚刚牵引3次列车的蓝色EP1P型电力机车已经远去。等了片刻,一台红色的EP1型电力机车缓缓靠近。
看完换挂,两人一同回到车内,只见同车的那个金发女孩正在走廊上靠窗站着,目光有些呆滞。忽然,她叹了口气,一转头回到了包厢,然后慢慢的关上了门。
“我记得,刚从北京开车不久,她好像和谁在吵架,还哭了。”北京女孩说道。
“当时人挺多的,她站在包厢门口,和她吵架的人在包厢里,我没注意。”北京女孩摇摇头。
“算了,别人的心思难猜。一起吃点东西吧,我那里还有格瓦斯,尝过了吗?”何本枫看着紧紧关着门的四号包厢说道。
已是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列车依然在大片的桦树林间穿行,林间时不时露出一片草地或几座小木屋。
何本枫醒来时,列车已经驶过了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时间是上午八点五十分,从手机上的时间来看,和家乡已经有了一个小时的时差。
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在手机上看了一会儿小说,何本枫站起来,站在走廊上,看着仍旧空荡荡的车厢。按照时刻表,距离下一个停车站马林斯克还有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决定在车上到处走走。
经过十五号车厢的列车员室,拉门虚掩着,一名列车员正躺在里面休息,另一名列车员趴在桌子上玩着手机。
跨过车厢连接处,走进十四号卧铺车厢,这节车厢同样冷清,走廊里空无一人。接下来的十三号车厢、十一号车厢,也都是硬卧车厢,倒是有几个欧洲面孔的人站在走廊上聊着天。
下一节十号车厢是高包车厢,何本枫刚刚踏入,顿时,一股完全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与硬卧车厢的奶油色不同,高包车厢的内饰涂成红漆木色。高包车箱定员十六人,分为八个包厢,从几个敞开的包厢来看,似乎全部满员。一名黄发欧洲面孔的老年男子,正坐在包厢门口,拿着笔记本电脑玩国际象棋,他正咬着嘴唇,眉头紧皱的思考着。
何本枫随意的看了几眼,就朝前面走去。九号车厢也是高包车厢,也差不多的情况。继续向前,又回到了奶油色的七号硬卧车厢,不过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一间包厢里,七个年轻的中国男女,一面说笑着,一边举着酒杯对碰,另一间包厢里,传来的是歌声,听上去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位穿着红色毛衣的中国大妈一边歌唱,一边有节奏地晃动着身子,口中俄语标志性的颤音清晰可闻。旁边几名大爷大妈响着有节奏地拍子声。看他们的神情,丝毫不像年过花甲的老人。
再前面是六号硬卧车厢,听到的却是厨房里的当当声,原来是几名列车员正在一间写着“盥洗室”的屋子里包饺子——说是盥洗室,其实是每节车厢列车员充电的地方。面板上放了一叠刚擀好的饺子皮,旁边几个铁盆里,红色绿色色彩分明,看来还没有开始调馅。
何本枫好奇的凑过去,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你们还要自己做饭啊?”
“是啊。”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列车员说道,“自己做饭吃的习惯。”
“别看咱这车上都是大老爷们,跑这车个个都有几个拿手好菜。”一位老年列车员在旁边走过,“小姑娘,要不要中午一起来吃饺子。”
感到有点矜持的何本枫忙谢绝了,继续走下去,车厢走廊上站着两个大圆脸的年轻人,一看就是蒙古人,大概是在俄罗斯读书的学生吧。何本枫想着,走到了车厢尽头,车厢尽头锁着门,再前面就是行李车。
何本枫凝视了一会儿,透过车厢前方的窗户,行李车随着列车的震动,也在上下抖动着。
她转身返回,走过一节节车厢,回到自己的十五号车厢的时候,那个金发女孩又趴在窗边,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阴郁的桦树林。
何本枫经过她身边,她侧了侧身,何本枫清晰的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后面,似乎有泪水在打转。
前面是连接俄铁餐车的地方。中国和俄罗斯不但轨距不同,列车挂钩也不能通用。虽然中国的国际列车尾部车厢专门换上了俄铁挂钩,以便连接俄罗斯车厢,但车厢连接处走廊的地面上仍有点间隙,走过去需要特别小心。
用力推开俄铁厚重的餐车门,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张蓝色的桌子,桌子两边是蓝色的皮椅,尽头还有一个吧台。餐车内稀稀拉拉的坐了几桌乘客,有欧洲模样的,也有东亚模样的。
何本枫看了看,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径直向前走去,走到尽头,刚打开通往俄罗斯国内回转卧铺车厢的门,却被一位穿白色衬衣的俄罗斯大妈拦住了,看来是不允许到那边去的。
何本枫知趣的转身,她有些好奇地坐到铲车的位子上,按照网上的游记,餐车价格并不算太贵,每一道主菜三百到五百卢布不等,倒可以体验一次。
不过想想,同样的菜在莫斯科或许更便宜吧,看着一位拿着菜单走过来的俄罗斯大妈,何本枫摇摇头,还是站起身来。
回到自己的车厢,那个欧洲女孩依然趴在走廊窗户边,面对着窗外阴郁的桦树林,神态与刚才别无二致,如同一尊严肃的雕像。
十三点五十七分(莫斯科时间九点五十七分),3次列车晚点一分,终于停在了马林斯克站。
何本枫走出包厢,准备下车走走。看看旁边包厢,包厢门紧闭,北京女孩一定又睡午觉了吧。
似乎乘客们也都已经被憋了一上午,站台顿时熙熙攘攘。
马林斯克站是接触网转换的地方,接触网将从二十五千伏交流电转为三千伏直流电,因此所有的火车都要在这里更换机车。
俄罗斯同时适用两种接触网的电力机车倒不是没有,只是很少使用。
EP1型电力机车退向远方,过了大约一分钟左右,这段时间,控制室已经改变了这个股道接触网的电压,一台崭新鲜红的EP2K型电力机车从远处慢慢驶来。
挂车完毕,何本枫举起手机,继续对着驾驶室拍照。一位满脸阳光的年轻俄罗斯小伙子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向她招手。
十四点二十九分(莫斯科时间十点二十九分),3次列车正点离开马林斯克站,继续飞奔向桦树林深处。
这一段的线路质量,据网上游记说是西伯利亚铁路质量最好的地方,列车飞速前进着,而且也不那么颠簸了。
何本枫看着那个金发女孩还站在走廊上,不由得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包厢。
列车依然奔驰在黝黑的桦树林间,转眼又是五个多小时不停顿的行驶。十九点五十九分(莫斯科时间十五点五十九分),3次列车早点一分到达新西伯利亚总站。
夕阳依然悬挂在天边,把整个站台映照得红彤彤的。
她想起,B站上有个视频,“乘坐莫斯科K3列车,挑战迷宫般的新西伯利亚总站”,视频说明是这样写的:
大多数俄罗斯火车站的结构都很简单,通过天桥就可以出站或往来不同站台,但是新西伯利亚总站不同,天桥是转乘市郊列车用的,经常锁门。K3次列车在新西伯利亚总站通常停靠三道(我碰到过停一道的时候,若是停了一道,直接进站房,就当我没说),这时候就没办法通过天桥出站,正确出站的路线,需要经过地道、穿越站房,进出站房的通道也是不同的。K3次列车在新西伯利亚总站图定停车二十分钟,进了地道不要慌张、不要迷路,你可以的!这里送你们进出站全程视频。
用户名依然是“爱恨情仇”。难道这位大神,北京到莫斯科的国际列车都不只坐过一次?
何本枫看看已经剩下不多的零食,放弃了出站的念头,循着烤鸡的香气,向站台上的小卖部走去。
按照俄罗斯时区的设置,进入鄂木斯克州,时间变慢一个小时,离开鄂木斯克州,时间又变慢一个小时。一夜之间,时区跳过了两个小时,如今已经与北京时间有三个小时的时差。
列车停在秋明车站,何本枫半躺在床上,揉着眼睛看着窗外。现在时间是上午八点半。
门口,那个金发女孩正和北京女孩轻声用英语细聊着,似乎表情凝重。
洗漱完毕,门外两个女孩还在聊天,何本枫却没有什么兴趣。直接回到了包厢。这一段路,手机信号不错,她在网上随意的浏览着各种视频。
要是没有吃的了,叶卡捷琳堡出站,广场对面有很多商店和摊贩。
十三点二十六分(莫斯科时间十一点二十六分),3次列车早点二分到达叶卡捷琳堡客运站。
列车停在一道,出站只需要经过主站房两边的楼梯,穿过一个门洞,眼前就是熙熙攘攘的站前广场。
在站前广场的尽头,买了两个土耳其风味的鸡肉卷,加上一大包食物,回到站台上,几个俄罗斯小孩子正在踢毽子。
3次列车上的乘客,下来闲逛的不多,而且似乎个个都带着倦意。
“吃的来了。”何本枫说着,打开了自己的袋子,和北京女孩一起坐进了她的包厢。
打开袋子,她不忘继续发朋友圈:
在大神“爱恨情仇”的指导下,叶卡捷琳堡出站,买了土耳其鸡肉卷,还有一大堆美味。
十三点五十八分(莫斯科时间十一点五十八分),列车从叶卡捷琳堡客运站缓缓启动。
“那个德国女孩好像碰到了感情问题。”北京女孩突然说道。
“其实她好像是小三,而且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小三。”北京女孩靠近她,低声说道。
“算了,不管她了。”北京女孩似乎看出她的心情,说道,“俄罗斯的香肠还是有一手。对了,这是北京的绿豆糕。”她递过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等一下欧亚界碑你不看吗?”何本枫也看到了她满脸的困倦,问道。
何本枫回到自己的包厢,按照网上的游记,欧亚界碑的位置是在西伯利亚铁路一千七百七十七公里的位置,也就是对着铁路边一边写着一千七百七十七、另一边写着一千七百七十八的公里标。
还要去抓拍吗。她懒洋洋的看看网上的图片,那个小小的欧亚界碑,像墓碑一样站立在一片草丛中。似乎是北京女孩的倦意传染给了她。算了,别看了吧。她想。
列车在乌拉尔山脉中穿行,何本枫也没有注意到欧亚界碑过了没有。窗外,是桦树、松树、橡树、枫树、椴树夹杂组成的森林。再过些日子,等到乌拉尔的枫叶殷红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日子吧。她记得网上有这样的游记。
乌拉尔的枫叶,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那才是最完美的旅行吧。何本枫遐想着。
乌拉尔山渐渐远去,窗外又是旷阔无垠的草地和森林,有点单调的令人抓狂。
夕阳渐渐西垂的时候,手机信号恢复,微信弹出消息,是“爱恨情仇”。
到彼尔姆,站台靠近出站口的地方有一家商店叫“КофеLove”,可以买到好吃的煎饼。有点像煎饼果子,但别具风味。俄文叫блин,跟他们说“布林”,他们就听懂了。
十九点二十分(莫斯科时间十七点二十分),3次列车正点到达彼尔姆二号站。
彼尔姆二号站是个“三岔路口”的枢纽站,3次列车来自叶卡捷琳堡,从东南方向进站,而东北方向另有一条铁路通向北方,此外,向西则直通莫斯科方向。
在东南和东北方向的铁路之间,夹着彼尔姆二号站的站房,正对着一条遍布汽车的街道。
她在站台上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那家商店。她拿出手机,告诉伙计她要的东西。
店内的俄罗斯服务员点了点头,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面汤,倒在铁板上,开始准备煎饼。
和煎饼果子一样啊。何本枫想着。高三的时候,许多同学半夜学习准备高考,食堂的角落里堆满了肉菜,几个懂得点厨艺的同学开始跃跃欲试自己解决夜宵。白天卖煎饼果子剩下的面汤大盆也在,她还自己试着做过煎饼果子,但是面汤总也抹不匀,不是破了就是夹生。
俄罗斯服务员似乎并不着急,但她焦急的看看手机。3次列车在这个车站只停二十分钟,如果误了车就麻烦了。
煎饼终于做好了,一百六十卢布,付了钱,她匆忙跑回车站。
何本枫气喘吁吁的坐在包厢里,看看时间,十九点三十四分,还有六分钟才开车。
虚惊一场。她一边想着,一边给包厢桌子上的煎饼拍照,然后发朋友圈:
十九点四十分(莫斯科时间十七点四十分),3次列车正点驶离彼尔姆二号站。
何本枫坐在包厢里。虽然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差点崴脚,但卷满肉馅的煎饼,味道沁入心脾,她默默的感激着这个未曾谋面的“爱恨情仇”。
查看手机,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六。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时,列车转过一个弯,正是拍月光照耀的深蓝色夜空下森林的好时候,何本枫急忙按下手机屏幕,接着发朋友圈。
吃完煎饼,她又拿起一根香肠,正想切开,却找不到一直放在桌子上新买的水果刀。
大概是刚才扔零食的包装纸的时候不小心扔掉了吧。“什么脑子嘛。”她自语着,捶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事情对自己简直是家常便饭,比如吃完罐头,勺子就少了一把。
她犹豫了一下,翻出一把指甲刀,小心的剪开香肠的塑料包装,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二十二点二十五分(莫斯科时间二十一点二十五分),3次列车早点二分,到达巴列济诺。这里的时间再次拨慢一个小时,比莫斯科时间快一小时,比北京时间慢四小时。
按照网上帖子的说明,这里也是列车换挂的地点。通常情况下,3次列车交路是马林斯克一机直达巴列济诺,完成这段三千伏直流区间的任务。过了巴列济诺之后,列车重新回到二十五千伏交流区间。
大概是时差的影响吧,有些倦意的何本枫望着站内亮白色的灯光,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下车。
二十二点五十三分(莫斯科时间二十一点五十三分),3次列车正点离开巴列济诺车站。忽然,那位矮胖的年轻男列车员走了过来,随手递还车票。
何本枫看了看,车票的卧铺票撕去了一联,蒙古出售的国际列车卧铺票有两联,还剩下画有红色斜线的那一联可以留作纪念。
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七日,3次列车到达莫斯科的日子。
何本枫慢慢睁开眼睛,列车正缓缓驶入下诺夫哥罗德。金色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车站,她看看手机,时间是早上六点四十四分,这里的时间已经和莫斯科时间完全相同,和北京时间时差是五小时。
走廊里静悄悄的,站台对面,一列红灰相间的俄罗斯市郊列车正准备开车,站台上的几名旅客正在奔跑着。
离开下诺夫哥罗德,列车继续穿行在森林间。不知什么时候,那位矮胖的年轻男列车员走到她面前:“到莫斯科玩几天啊?”
何本枫想了想:“我今天晚上就要走,我还要坐火车去比利时呢。”
“可惜了,以后有空在莫斯科多玩几天。我们都没什么机会在莫斯科玩,有纪律要求,要去玩也要集体行动。”男列车员忽然看看手表,“哦,我去吃午饭了。”
“哦,我们列车员在火车上都是过北京时间的,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啊。”
这一带手机信号似乎不错,何本枫回到包厢,继续随意浏览着网上的视频。
十点二十九分,3次列车早点五分到达弗拉基米尔站。
按照网上帖子所言,这里的接触网再次从二十五千伏交流变为三千伏直流,因此必须再次换挂。
何本枫走下列车,车门口站着的,又换成那位头发花白,瘦长脸的大叔。她走向车头,天蓝色的ChS4T型电力机车正渐渐离去。
听说附近的苏兹达尔小镇也是一个著名的景点,所以有不少人下车吧。何本枫想着,绿色的ChS7型电力机车渐渐靠近。最后不到三个小时的路程,就由它完成。
回到车上,何本枫看看走廊,四号和八号包厢依旧大门紧闭。她想起北京女孩说那个金发女孩是小三的事情,觉得新奇,于是对着走廊拍了一张,发了朋友圈,把这件事情也写了进去:
同车的一个朋友说另一个朋友是个小三,真有意思。
不过何本枫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列车渐渐接近莫斯科,两边的房屋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是棕灰色的木制房屋,逐渐的,被灰色的楼房所替代。
十三点五十五分,3次列车早点三分,到达莫斯科雅罗斯拉夫尔车站。对整趟列车来讲,是一百三十一小时二十八分的旅行,对何本枫来讲,是九十九小时三十三分的旅行。
莫斯科,对这趟列车,是终点,对何本枫,只是一个中转站。
晌午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射过来。何本枫随手脱下她奶油色的薄外套,系在腰间。旁边,绿色的车厢似乎也在疲惫的喘着粗气。
这就是网上游记里说的西伯利亚铁路零公里纪念碑吧,何本枫随意的拍了一张,然后发朋友圈。
下一程的火车票早已在俄罗斯铁路的官网上买好,是当晚二十二点零三分从莫斯科白俄罗斯站开车的列车,列车到达终点站布列斯特车站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二十八分。
这趟车的电子车票,可以直接凭护照上车,无需打印车票。
看看“爱恨情仇”发来的信息,上面写道:
出站右转,是Kalanchyovskaya站,有市郊列车去莫斯科白俄罗斯站。当然地铁也可以到。
要是饿了,穷游网总是推荐的“木木”连锁餐馆,就是门口有一头奶牛的那个,难吃的要死,千万不要去。如果吃快餐,可以考虑Teremok的煎饼,或者肯德基也可以。想好好吃一顿,可以考虑乌克兰烤肉为主的TarasBulba连锁店,这是一个莫斯科本地人推荐的,离白俄罗斯站最近的店在……
看着网友的信息,何本枫稍微有点迷茫。但她还是打开了谷歌地图,查找这几家饭店的位置。
中午莫斯科的阳光火辣辣的,穿着短袖衬衫的何本枫感到后背渗出丝丝汗水。走出莫斯科雅罗斯拉夫尔站,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街,老式的电车在车流中穿梭着。大街两边是各种颜色的方方正正的楼房,显得庄重肃穆。右前方,一座白色的巴洛克风格建筑横亘在街道对面,灰蓝色的尖顶直刺云霄。这就是莫斯科喀山火车站。
此时此刻,她想不到,身后的3次国际列车,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走进人群蹿动的地铁站,她从手提包里随手撕下一张便条纸,按照网上的游记说的,照猫画虎的用俄文写下了购买一张“三驾马车”交通卡和充值数额的信息。很快,窗口的大妈就扔出一张蓝色的卡片。
莫斯科的交通卡叫“三驾马车”,这个名字是俄罗斯传统马车的称呼。
按照谷歌地图的说明,从这里到白俄罗斯站需要乘坐红线再转乘绿线。走下地铁站,金黄色富丽堂皇的穹顶下,一列深蓝色的古旧地铁列车刚好进站。
何本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去,在列车即将关门的时候冲进了车厢,把刚要关闭的车门挤开。
片刻后,车门再次关闭,发出巨大的噪音,列车也立刻启动。
换乘站也没有太大的困难,地面上已经画好了各种颜色的线,只要按照相应的颜色无脑前进即可。
到达莫斯科二环西北的白俄罗斯站,她存好行李,先在街对面的Teremok连锁店品尝了三文鱼煎饼,然后又按照谷歌地图,找到了位于莫斯科北二环上的那家乌克兰烤肉店大快朵颐。
莫斯科开往布列斯特的3次列车——虽然编号也是3次,但并不是同一趟列车,实际上,北京到莫斯科的列车编号是3Z,而莫斯科到布列斯特的列车编号是3B——边铺上铺价格二千一百六十卢布,按照目前一元人民币等于十卢布的汇率,相当于人民币二百一十六元。
从网上的消息来看,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关系似乎令人一头雾水。外国人到底能不能在俄罗斯和白俄罗斯之间穿行呢?
但“爱恨情仇”对她说:
从俄罗斯开往白俄罗斯的火车,依然没有边境检查。而且,从今年八月十日起,白俄罗斯对中国护照全面免签,所以你只要到了白俄罗斯,再出境绝无问题。
何本枫拖着行李箱走上了莫斯科白俄罗斯站沥青铺成的站台上,灰红色调的俄罗斯铁路车厢正静静停在一边。深夜里,站台雨棚上一排惨白的灯光照耀着。
俄罗斯三等硬卧车厢,和中国的硬卧不同,车内并没有上铺,最上面是放行李的地方,却在边上增加了两个边铺,窗边的小桌板稍稍反转,就变成了边铺下铺,而上面放下来就是边铺的上铺。
就这样,莫斯科开往布列斯特的3次列车在漆黑的深夜里离开了莫斯科白俄罗斯车站。刚开车,穿着灰色套装的俄罗斯列车员大妈就送来了塑料袋里包着的雪白的卧具。
何本枫脱下鞋,稍稍用力,爬到边铺上铺,很快就睡熟了。
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二十八分,莫斯科开来的3次列车正点到达布列斯特总站。
下了车,存好行李,她在站内的国际售票处购买了当天去往华沙的车票,127次,票价二十一点五卢布,大约相当于人民币七十元。
这里的货币也叫卢布,但这是白俄罗斯卢布,不同于俄罗斯卢布。
白俄罗斯币制改革后,新卢布兑换一万就卢布,现在,白俄罗斯的一卢布等于人民币三元多。
但这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这货币肯定还会下跌的。何本枫望着布列斯特总站南侧空空荡荡的大街。
她没有买白俄罗斯的电话卡,按照网上说的,如果在白俄罗斯只是短暂过境,用俄罗斯MTS电话卡漫游上网也可以,只需要四百一十俄罗斯卢布的漫游费即可获得五百兆的流量。
她沿着破碎的水泥人行道,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一个貌似是餐馆的地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穿着灰色长袖的大妈愣愣的看着何本枫,然后叽里哇啦的说着。
大妈倒是很有耐心,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了很久,最后上菜:黑面包、土豆、牛肉、红菜汤,六点五卢布,相当于人民币二十元多一点,还算便宜。
下午,何本枫走到布列斯特的白俄罗斯出境通道,警察看了看她的出境卡,没说什么,漫不经心的在护照上盖了章。
站台上停靠着四节灰白色车厢组成的127次列车,它属于波兰铁路,由一节一等座位车厢和三节二等座位车厢组成。波兰铁路车厢的一等车厢上方有一道黄色条纹,二等车厢上方有一道绿色条纹,以示区别。
二等座位,是透明玻璃门内的包间,每个包间有六个座位。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何本枫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随着列车启动,她对着窗外继续拍照。
她披着黑色夹克,里面穿着列车上见到过的紫色吊带衫,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来,但并没有走进何本枫的包间,随意的转向了另一个包间。
何本枫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瞟了她一眼,也太巧了吧。
她站起身来,刚想去打个招呼,但想起金发女孩在车上忧郁的眼神,犹豫着又坐了下来。
十四点二十三分,在波兰铁路EP07型电力机车牵引下,127次列车正点从布列斯特开车。
列车驶离布列斯特市区,城市的建筑物很快被树林取代。忽然,清澈的西布格河出现在面前,列车缓缓通过铁桥,进入了波兰境内。
两边有一个小时的时差,列车到达波兰边境小城泰雷斯波尔的时间是当地时间,十三点四十九分。
何本枫贪婪的看着泰雷斯波尔整洁的水泥站台在窗外渐渐靠近。网上的游记说这些年波兰铁路大力整修,果然不让人失望。
波兰警察上车检查。一名警察看了看何本枫的护照,用生硬的英语问道:“你去哪里?”
“坐火车,经过华沙、柏林、阿姆斯特丹。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波兰警察看了她几眼:“好的,请等一下,我们需要下车在电脑上登记护照信息。”
几分钟后,警察送回护照。检查完毕后,在泰雷斯波尔还有几名乘客上车。何本枫百无聊赖地朝着走廊上望去。
十五点零三分,列车换了速度更快的EP09型电力机车,正点从泰雷斯波尔开车。
何本枫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看到金发女孩一个人默默的望着窗外出神,她还是情不自禁敲了敲包厢的门。
她似乎也认出了何本枫,站了起来给何本枫打开门。
据北京女孩说她为情所困,何本枫默默看着她,尬聊了几句,实在无话可说,她只好自己回到原来坐着的包厢里。
向远处望去,平坦的大地上看不到一丝起伏,车窗外大片大片的农田和树林交替出现,不时夹杂着果园和牧场。列车在一个个车站停车。波兰车站这几年刚刚整修过,新油漆过的站房、两边带着两条光洁的黄色警示线的平整的水泥站台,配上蓝底白字的崭新站牌,与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破旧的车站站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过了谢德尔采,车上的旅客渐渐多了起来,但并不满员。何本枫的包厢里只坐了三个人。对面一对波兰老年夫妻,一上车就很快随着列车轻微的晃动睡着了。
忽然,何本枫的手机响了,她有点吃惊的看向手机,是父亲何亚明。一路来,她和何亚明都是在微信上联系,何亚明也不停的在朋友圈下面回复她。
“小枫,”电话那头响起了焦急的声音,“还好吗?到哪里了?”
“刚刚看新闻,北京到莫斯科的那趟火车上有人被杀了。”何亚明紧张的语气在颤抖。
“就是你坐的到莫斯科的那趟车啊,上面有个中国人被杀了。刚才电视上都报道了。”
“小枫,你没事就好,千万注意安全。”何亚明语气凝重。
新浪的新闻只有短短一句话:
据俄罗斯媒体报道,昨日,北京开往莫斯科的K3次国际列车到达莫斯科时,列车员发现一名中国旅客身亡,存在谋杀嫌疑,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
何本枫又试着搜索英文媒体,也并没有查到更多的信息。
是谁?何本枫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回忆着列车上能记起的每个乘客的音容笑貌,中国乘客里,有同车厢的北京女孩,有举杯畅饮的那群年轻人,还有那个引吭高歌的老人旅行团。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命案?可是她在车上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幸好自己平安无事,何本枫正想着,随着红白相间外墙的波兰国家体育场出现,列车驶上维斯瓦河大桥,河面倒映着绿油油的树丛。一列绿、白、黄色涂装的华沙市郊列车,正在旁边的市郊线上同方向缓缓行使,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
河对岸,华沙市区一座座各式各样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紧接着,列车驶入贯穿华沙市中心的地下隧道。
列车放慢了速度,哐当哐当通过道岔的声音传来,何本枫站了起来,她看了看隔壁包厢的金发女孩,她正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十七点二十分,127次列车正点到达华沙总站四号站台。何本枫没有再多想,一边在走廊上拍照发了个朋友圈,一边推着行李走下火车。
站在灯火通明的地下站台里,她默默的伫立了一会儿,十七点二十五分,127次列车启动,继续向西驶去。这趟车的终点站是华沙西站。华沙到发的长途列车都要陆续停靠华沙东站、华沙总站和华沙西站三个站。
在华沙总站附近一家青旅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也就是二〇一八年八月二十九日,她被闹钟吵醒。尽管与自己家乡已有六个小时的时差,但她并没有什么时差的感觉,也没有改掉上了大学以来睡懒觉的毛病。早上要想按时起床,还是需要闹钟。
何本枫摸了几把脸,揉着惺忪的睡眼,随便用头绳扎了一下长发。
昨天听到列车上凶杀案的消息,着实让她震惊了一把。好在自己没事,她的心慢慢放松,渐渐不再去想它。
走在街边,早上九点的华沙,阳光明媚,但微风里依然带着丝丝凉意。穿着奶油色薄外套的何本枫,看着旁边庞大的金露台购物中心,倒映着一片蓝天白云,慢慢走向路边的一台电梯。
从这里进入华沙总站,不一会儿,红白涂装的EU44型电力机车牵引华沙开往柏林的EIC44次列车缓缓驶入华沙总站。机车侧面画着简笔画风格的红色图画,田野、高楼之间,各种装束的人和各种动物在疯狂欢庆。
从华沙到柏林的二等座票价一百一十六兹罗提,刚好等于人民币二百元。
列车车厢仍然是波兰铁路通常的灰白色涂装,一节一等座,四节二等座,最后还有一节餐车。
很快,“爱恨情仇”回复了她的朋友圈:
这机车俗称“骑兵”。这是今年庆祝波兰独立一百周年的新涂装。
九点五十五分,EIC44次列车晚点一分钟从华沙总站开车,向西驶去。
大概是今天不是周末的缘故,车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包厢里只有何本枫一个人,她凝神看着车窗外。
一大片灰瓦或红瓦的楼房渐渐取代了一望无垠的田野,列车驶入波兹南市区。
十三点二十九分,列车晚点二分到达波兹南总站,车站站台位于站房下方,显得有些昏暗。
车站站台上站立着几十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有的神情严肃的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有的则匆忙的行走着。
列车停稳,两男一女三名警察走进了车厢,其中一名男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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